向阳一只西瓜

《榆关旧梦》

CP：洋服店设计师平民洋 x 占有欲爆棚小少爷灵

预警：破镜重圆梗。民国AU。躲在战乱天下谈一场只有你我的狗血恋爱。

这章大概是吃醋的小少爷和被拒绝的裁缝哥哥……

前文：一、二

三、

东城那片烟花绿柳胡同地界儿，木子洋若不是为了极重要的客人是绝不踏足的，伙计也都知道他规矩。所以木子洋听到伙计问他今晚要不要去东城时讶异地挑起了眉。

“嗯？为什么？”

伙计踌躇了两秒，抖抖霍霍回话：“听说，今晚……李家小少爷要去玩。”

木子洋心中更奇，不禁停下手头纸稿，转过身来：“你听谁说的？”

“听……听……”伙计朝门口张望一眼，木子洋眼神飘向大门。

“小洋——”

这真是，无论是西洋大陆还是中原故土，未见其人，先闻其声。木子洋了然地笑了，挥手示意伙计退下。推门进来一个高挑青年，宽松的白色棉衬衫，烟灰西装裤笔挺，臂间挽着配套的西装外套，脚下却蹬的一双布鞋。

来人是木子洋留学法国时候的学长岳明辉，与他帮衬过不少。木子洋当初孤身在外，遇上一个中国人不易，碰上个京津冀一片的就算是老乡了。岳明辉家境不错，闲来走南闯北游山玩水，木子洋回国后也见过他几次。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，就像今天。

“哟。老岳，什么时候到的？”

“刚到没几天。小洋出息啊。一年不见你这店面可是越做越大了，我听说时下榆关这带，你这儿的衣服可是有市无价啊。”

木子洋推推眼镜笑了下，从工作台后绕出来，倒了茶，邀人在沙发上坐下：“抬举。”

“诶，我说。”岳明辉抿了口茶，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，煞有介事地凑了过来：“你老哥我没猜错吧？李家小少爷，就是当年你去哪儿都得随身捎上的那一沓设计稿里的模特吧？”

木子洋不置可否地举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。岳明辉见他不作声，也不再试探，整了整衣领站起身。

“这就走了？”

“嗬。我忙着呢，就是顺道来邀你晚上东城一聚。我在这儿的朋友请了李家小少爷，已经回了信儿。木大设计师，您若是有空，赏个脸。”岳明辉两手抱拳作势拜了拜，嘴角噙着笑，潇洒地转了个身：“告辞——”

木子洋被他搅得哭笑不得，在人身后慢吞吞喊了句：“多谢。”

他回来已近三年，对城南的小少爷几乎知无不尽。榆关众人皆知，灵超成年后性格大变，那个十几岁时还在集市上逮着农户的公鸡瞎嚷嚷吓鸡的小少爷，现今除了巡视家业，根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，不爱热闹更从不去是非之地。

木子洋叹了口气，内心却又抑制不住有些蠢蠢欲动。果真是因为见了自己么？

联军入京后，南班风靡北平，也影响了古时燕赵一片。东城本就多弯弯绕绕的胡同，仿着八大胡同立起了栋栋小楼。岳少请客势必不会办在二等三等的茶室暗门，木子洋转了几个拐角，磨磨蹭蹭来到一幢雕梁画栋的小楼前。云居公馆是榆关最出名的清吟小班了，木子洋不知怎的心中忐忑，在门口深呼吸几次才又迈开步子。

门口迎客的姨母认得他，知他是时下城中最受追捧的洋服店老板。木子洋报了岳明辉的名头，被直接带到大堂。岳大少今晚包了整个公馆，但他到时已很晚，客人基本都去楼上雅间里谈笑赏曲儿，大堂里不剩几个人。

木子洋视线扫过大堂里七零八落站着的人，客人们身后都跟着自己带来的倌人，他这样独身一人进来，免不了被侧目。木子洋对认识的几位公子哥点了点头，很快意识到他要找的人不在。木子洋端起一杯酒，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今晚前来的目的，就算见到了灵超，又能怎样？但内心深处他似乎又明白他不得不来的原因。

岳明辉这时越过几处人群朝他走过来：“人不在这。”

木子洋眼角斜了他一眼，装模作样抿了一口香槟，懒洋洋开口：“哟？这是法国运来的？”

“别跟我装瞎。”岳明辉一眼看穿他拼命掩饰的内心波动，“跟我上去？小少爷喝了不少呢。”
木子洋没作声，脚下却诚实地跟着对方挪开步子。二楼走廊铺着进口波斯印花地毯，踩上去悄无声息，岳明辉带着他往走廊尽头去。

“小洋，从咱们在巴黎那会儿，得快六年了吧？”岳明辉问完停下了步子，又等了一会儿，终于见今晚一直沉默寡言的人点了点头。

“这些年你那些手稿，一直是他？”岳明辉抬手搂过青年宽阔肩膀，木子洋比他高上一些，这动作有些滑稽的亲昵。

木子洋抬起眼，对方眼里没了平日戏谑，看着他就像是他不曾拥有过的兄长。“一直是他。”木子洋终于说出这回见面以来的第一句心里话，他垂下头研究地毯上精致花纹，轻声继续道：“手稿里的、沙龙里展的，惹怒公爵夫人那次那套，全部是为他做的。”

木子洋留洋的最后两年在巴黎服装界小有名气，受邀去过不少沙龙聚会。有一次一位公爵夫人看上他的一套西装设计稿，出了高价，岂料木子洋死活不肯，公爵夫人丢了面子，盛怒之下雇了人找他麻烦，木子洋差点把命交代在巴黎。最后还是岳明辉托了人才把事了了。

“唉我真是……”岳明辉紧了紧搂住他的胳膊，又拍拍他后背，“说你什么好。”

木子洋正要回话，岳明辉前一刻还搭他肩上的手倏地一下弹开了。木子洋疑惑地抬起头，岳明辉呆愣愣地直视前方，他顺着视线转头望过去。走廊尽头窗前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，雪纺的白衬衫，双手垂在身侧，藏在荷叶边的喇叭袖口里，逆光下看不清神色，只见到对方周身轮廓被柔光包裹，像天使。这件白衬衣木子洋看着眼熟，后知后觉认出正出自他自己笔下。当年他曾幻想过多次，灵超若是真的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，会是什么模样。

原来是像天使。

木子洋被自己脑中恶俗的比喻吓了一跳，又厚颜无耻地觉得无不合适。

“小少爷，哎哟，晚上玩得还开心吗？”岳明辉率先反应过来，调动了嘴角笑嘻嘻迎上去。木子洋跟着走上前去，这才看清灵超多半是喝高了，双颊酡红，此刻牙根紧咬，两眼冒火，死死盯着自己，全然无视了打招呼的岳大少。

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木子洋被小孩盯得心里慌乱，伸手去拉灵超。岂料灵超像被火烛烫到，一下甩开胳膊，侧身躲过他触碰，右手举起抓住自己左手手肘，像要护着木子洋要拉的那支胳膊似的。木子洋尴尬地手僵在空中，眼神飘向岳明辉。岳大少阅历深厚，此时会意地点点头，脚下抹油开溜：“小少爷，既然小洋说送您回去，那我就放心了。改日登门拜访。”说罢便闪进近旁的一间房。灵超自始至终只是愤怒地看着木子洋。

“小弟。”木子洋恳切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孩，压着嗓子喊他，“你喝多了，我送你回去了。”

灵超还是维持那样自我防卫的姿势，盯着他看了半晌，终于张开嘴，大着舌头含含糊糊道：“我洋哥不要我了。”

木子洋心尖被狠狠拧住，仿佛能掐出酸涩的青柠汁，开口声音都发抖。“小弟，我从来没有不要你。”

灵超眼底的卧蚕正中挂着两颗晶莹泪珠，让人心碎。低吼的模样像受伤的小兽，悲伤又愤怒：“他叫你小洋。你不是我洋哥。”

木子洋再也忍不住，把人一把搂进怀里，怀里的人挣扎一会儿，终于没了力气自暴自弃似的任他抱住。木子洋揉了揉他柔软发丝，轻声在灵超耳边道：“但你一直是我小弟。”

他的衬衣肩头忽然一阵湿凉，怀里的人伸出双手紧紧勾住他脖子。木子洋于是想起那年灵超丢了猫，回来委屈地抱着他哭鼻子，一边哭一边扣着他脖子在他耳边反复念，“洋哥洋哥洋哥，你得保证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扔下我。”

木子洋心中刺痛，两臂用力把人搂得更紧，仿佛肺中空气都被挤出去。

绝不会再离开你。



天还灰蒙，灵超从梦中惊醒，呆愣地睁眼躺了片刻，忽然意识到手心里抓的丝质床单质感陌生。他猛地坐起身，眼前一下犯晕，两边太阳穴像被锥子刺着，胃里也翻江倒海。他只好在床上又静坐片刻，等脑子和胃都冷静才重又抬头环顾四周。

看样子是间私人卧室，微弱光线从深色窗帘漏进来，房间布置简单，一张床，一个红木衣橱，一张皮沙发，房间另一头一张工作桌，桌上有一台缝纫机，散落着几块布料。灵超掀开被子下了床，踩进一双皮拖鞋，注意到自己穿着一套棉布睡衣。

刚醒时的惊恐被暗生的期待取代。灵超在房间里走了两步，整幢房子安静得像没有人的气息。他打开门张望了下，走廊左侧的尽头是熟悉的试衣间。

这是在洋服店里。

这一认知让灵超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，他昨晚休息的房间旁还有一扇房门，他猜想木子洋多半是睡在了客卧里，把主卧让给了自己。他本想推门进去找木子洋，但右手边的一道光亮吸引了他注意力。那是通往阁楼的楼梯。



木子洋醒来时天已大亮，他反应了两秒猛地坐起身，一边匆忙套上衬衣一边跳下床。

“早。”

木子洋扣纽扣的手指僵在半空，缓慢地转过身。昨夜他们离开时已过了李家门禁，他差人去报备了灵超堂姐，把人带回了自己那儿。木子洋就住在洋服店的二楼，客卧里只有一张简陋的行军床，他给醉得迷迷叨叨的小少爷换了睡衣又漱口，然后把人安顿在自己主卧的床上。等他照顾完灵超自己睡下时已经凌晨三点，他本就嗜睡如命，一闭眼就睡到了现在。此刻灵超站在他的房间门口，清清爽爽，已经换回了昨晚那套白衬衣和黑色西裤。

“嗯……早。”木子洋尴尬地拢了拢领口。

“昨晚谢谢你。”灵超似乎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，语气平平，也没什么鲜明表情，不像上两次怒气冲冲，也没了慌乱和害羞。木子洋不知道自己此刻胸腔内的疼痛是因为如释重负，还是别的什么。灵超冲他客气点了点头：“多谢你通知我堂姐。麻烦了。那我就告辞了。”

“小……小少爷。”灵超语气疏离，木子洋第一次面对这么像李家少爷的灵超，小弟叫到嘴边，不自觉换了称呼。

“西装做好了差人来一趟家里，我会自己来取的。不用送了。”灵超转身前冲他笑了笑，是个完美的微笑，礼貌又得体，正是一个少爷会对为堂姐设计礼服的设计师点头致谢需要的笑容，适合现时他们之间的关系。木子洋控制不住地感到心脏沉了下去，他还是跟着出了房间，注视灵超下楼，直到消瘦背影看不见后很久才回过头，然后他发现通往阁楼的楼梯被金色阳光铺满。

灵超发现了。

木子洋感到脊椎骨一节一节变得僵硬，他无法动作，被定在原地。阁楼里存着他这些年为灵超设计的所有服装手稿，还有几套做出成品的穿在模特身上。

那是他整整七年不见天日的思念和如履薄冰的秘密爱恋。

现在不再是秘密了。而灵超却什么都没说。

走了。

TBC.